礦工的愛情

過客

“人有旦夕禍福”,在一次到廣州的旅遊中,我吃過午飯,感到天旋地轉,立刻被櫃檯送到廣州市第一人民醫院。我很快被診斷為“失語症”,必須住院。旅遊途中,我手頭並不寬裕,只能入住大間病房,擠滿20號人。

我的知覺和運並沒有亂,只是支支吾吾,有話講不出;就像我們那邊欠繳電話費,頭被鎖,也就得冷眼旁觀擾世界。

 

在病房裡,醫生按時巡視,只有護士是醫生伸長的臂膀,他們把進病房。

在“白衣天使”中,我特別留意一位叫翠雲的姑娘。她不僅人長得漂亮,還盡職守;見到她耐心地給一位癱瘓病人一匙餵粥,我深深被打

 

躺在我鄰近病床的病人名叫四叔,患輕度卒中,明天就可以出院。四叔是關市退休礦工,因身材碩,退休被聘廣州某涉外飯店守衛。關是我著名的有色金之鄉,他原的工作位是凡口鉛鋅礦。

次日一大早,四叔就起床。他穿戴整齊跟室友一道別,安靜的病房一下子活躍起。他坐在床沿,等待子戴賢接回家。

 

九時許,戴賢辦好了出院手續,攙扶老爹離開病房。四叔雖然平,但走路一瘸一瘸,離不開拐杖。賢取笑道:“爸爸活像鐵拐李”!博得一場哄堂大笑。

翠雲剛給病人派藥完畢,順著笑聲的發源地,眼睛不由得發亮,原是一個諧趣俊朗的小夥子。

 

四叔的衣物裝滿個手提袋,還有用雜物裝進個網袋。飯店派車接,賢要拎手提袋,要攙扶四叔,還忙著打招呼,結果忘記了網袋。

四叔是資深病人,周都是熟人,不要說網袋,就算是貴重物品,也不弄丟;但翠雲還是謹慎地把網袋收到自己的休息間,誰也不留意這個不起眼的細節。

 

什麼要把網袋收起?翠雲在休息間裡發愣。她想起剛才的瞬間,難道那個簡的打諢弄得她心神不寧?她突然萌起要跟陌生小夥子談心、交友……的渴望。有人說她水性花,但她不在乎,只要她保持純潔的心靈就行。

片刻,鬼使神差地,她把網袋裡的東西一一取出,東一件西一件擺放。她 心裡在打小算盤:當他回頭取東西時,不能說走就走,要花時間再收拾,她聊句贏得寶貴的時間。如果他她觸犯私人物品心存芥蒂,那就只好聽憑維納斯女神的裁處——希望她能看透她的心。

 

她回到值班室,拉張椅子在通道大啦地坐著,若無其事地看張過期的紙。

不一,戴賢騎自行車回拿東西。子承父業,他也在凡口礦區上班,只能請天假到廣州照顧父親。他處理完善要當天趕回位。

寄車,他快步走進值班室。翠雲埋頭看,似乎不知道他的到

他正想打招呼,翠雲搶先問:“先生剛到?”

奇怪,她明明被紙遮了臉,什麼還看見他?他彬彬有禮地說:“麻……

她快言快語:“讓我你去拿網袋”。說完,她收起紙,好像想起什麼:

——啊!差點忘了,我把網袋放在放在休息間,請跟我上

不等他回答,她就蹦跳著上了。他只好跟著,心想:什麼她不把網袋就近放在值班室,難道醫院有特殊規定?他哪裡懂得少女的朧情意?

翠雲殷勤地把他請進休息間,慢斯條理地把東西放回網袋。桌上擺好只茶杯,一壺沖好的茶——分明是準備好待客。姑娘熟練地斟茶,找話題:

——先生不忙吧?

——……他犯了窘,不知如何回答才好。

他被地舉起茶杯,啜了一口,她在套近乎,但他顯得有點拘束;要走,那太粗暴,坐下,卻不知道該談些什麼。是展開了一場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”的話。

——先生在哪裡高就?

——鉛鋅礦。

——遠

——不遠,在關凡口縣,離廣州約240千米。

——先生搞技術或行政?

——我是下礦井的。

——我不信。

——什麼?

——先生也不像工人。

——那麼工人該是什麼子?

——我也說不清楚,反正先生不像就是了。

——在大家眼中,礦工該是肌肉滾、酗酒、滿口髒話?

——也不是,但我總覺得先生當是白領階

——我是如假包換的地下礦工。

——聽說礦井經常發生工事故?

——不錯。

——礦工很難找對象,是

——是。

——態炎,很多婦女認只有嫁白領才有幸福。我則認為一個幸福的家庭由情決定,跟雙方的職業和社地位無關。托爾斯泰老先生曾說:“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……”

——……不幸的家庭則各有各的不幸。

——先生也唸過“安娜·卡列尼娜”?你們工人常看文學作品

——什麼小姐認我們工人不看?仿佛我年紀的礦工,儘管在地下工作,但並不是暗無天日,他們的知識水平絕不比城市青年差。

——先生喜歡“安娜·卡列尼娜”中的哪個人物?

——在眾多人物中,我最喜歡列文。

——我喜歡吉蒂……請你坐直點,這挨邊坐說話不順

——我腰板疼得厲害。

——什麼?

——不久前我在礦井裡摔倒了。

——礦井裡勞動很危險,先生願意換別的工作不?

——的確危險,有時候好像跟死神抓迷藏,但我已經習慣了;更重要的是,我喜歡自己的工作。

——我不看錯人,先生非比常。

——­其實,我再常不過了。

——非比常,並不等非要英雄模不可。像先生那的工人,不愁找對象囉

——我的女朋友出身公員,她本身也在礦區工作,不過是在地面上。她我鍾有加,我感到非常幸福。

 

翠雲呆了一會,然後噌聲站起,迅速把雜物裝進網袋。稍微猶豫,她把一瓶藥丸塞進網袋:

——送給先生一瓶腰痠止痛丸,保證藥到病除。

——感謝小姐。

——不要客,讓我送您。

她高高興,他也不推辭。

他倆肩並肩下梯,穿過走廊和醫院大廳,等他取車,像親人那道別。然掉頭,各走各的路。

我目送個熟悉的人影。可能,他們連方的名字也沒有知道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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